20080721

《衛報》週評:足球比賽不再是戰爭


節譯/葉興台


出生於布達佩斯,曾在多國居住的小說家兼政治運動者亞瑟‧柯斯勒(Arthur Koestler)曾說,除了民族主義之外,歐洲人還有足球民族主義(football nationalism),後者所激起的情感更為強烈,亞瑟‧柯斯勒本人雖然歸化英國,卻是匈牙利足球隊的終身球迷。


美國職棒大聯盟舉行的「世界大賽」只是國內賽事,美國人很難理解每4年舉行的歐洲盃足球賽,各國代表隊在彼此較勁時,在民眾心中所激發的情感。今年 夏天有好幾週,在奧地利和瑞士的體育場,或從馬德里到莫斯科等歐洲各國首都,都可以看到搖旗吶喊、唱國歌、敲鑼打鼓等愛國的行為,西班牙拿下歐洲盃足球賽 冠軍後,西班牙的加泰隆尼亞、巴斯克、安達魯西亞等高舉獨立的民眾,全都陶醉在勝利的歡樂之中。


足球不比其他運動,可以喚起原始的部落情感:集體的努力、全隊一致的隊衣、速度、身體上的衝撞。荷蘭一個知名足球教練曾說過:「我不是開玩笑,足球像是一場戰爭。」


足球當然不是戰爭。在兩次世界大戰之後,展現民族狂熱在歐洲多少是一個禁忌,在20世紀,民族主義被認為是幾乎摧毀整個歐洲兩次的主因,這種升高的 愛國主義,若結合了戰士的優越感,過去以來一直與大屠殺息息相關。逃過納粹政權佔領的英國,仍然認為他們憑己力贏得二次世界大戰(當然,也獲得美國人的些 許幫助),仍保有若干軍國主義氣息,這可從英國足球迷的好鬥成性看出。


儘管民族情感在歐洲文雅的社會遭到壓抑,足球場仍可看到一次世界大戰前的野蠻氣息,就像西班牙鬥牛場仍可見到儀式化的殺牛之舉,不正當的部落情感現在在足球場上完全發洩。


這種情感可以是歡樂的,甚至是嘉年華會的,就像2008年歐洲盃足球賽。但這種情感可能包含黑暗和侵略的成分,尤其是運動競技背負著歷史記憶的時候。例如,荷蘭和德國的比賽或德國和波蘭的比賽,直到最近幾年還很像是戰爭的重演,戰輸的一方懷憂喪志,戰勝的一方則甜蜜復仇。


當荷蘭在1988年歐洲盃足球賽半準決賽擊敗德國時,宛似正義獲得伸張,很多荷蘭人走上首都阿姆斯特丹街頭徹夜慶祝,歡樂的氣氛甚至遠勝於1945年5月正式獨立。


希特勒曾統治歐洲,為歐洲各國帶來災難,德國人的部落情感因此被認為有毒,這是德國民眾為何不敢盡情搖旗納喊的原因,在歐洲其他國家不會看到這種情 況。但德國人也難以壓抑這種情感,老一輩的德國人仍記得1954年德國擊敗一流勁旅匈牙利的情景,那是德國人發動二次世界大戰後,首度對感到自傲,這是一 場他們能夠慶祝的勝利,在多年的慚愧和壓抑後,德國的民族自信恢復了。


愛國主義會和萬物一樣隨時間改變,民族自傲的理由也會變化。當法國贏得1998年世界盃足球賽冠軍時,法國強調國家代表隊隊員來自各族群,隊上的明 星球員席丹(Zinedine Zidane)出生於阿爾及利亞,有些球員則具有非洲血統。法國把拿下1998年世界盃足球賽冠軍歸功於多族群融合,而法國的民族優越感則來自於法國啟蒙 時代的包容和法國革命的兄弟之愛,卻不提長期殖民非洲的血腥過去。


事實上,法國是歐洲某種深層轉變的預告,這個深層轉變速度緩慢,過程痛苦,但步履踏實。如果歐洲各國的族群日益多元化,會社的情況更加明顯。


會社通常透過族群和宗教信仰來控制部落的忠誠,而各城市有不同的會社,例如,倫敦有愛爾蘭人會社和猶太人會社,格拉斯哥有新教徒會社和天主教徒會 社。30 年前有誰會想到,英國足球迷會為由非裔、拉丁裔和西班牙裔球員組成,法國教練執掌的倫敦足球隊慶祝?有誰會想到英國足球代表隊由義大利人出任總教練?


但族群和文化多元性並未完全改變歐洲足球的面貌,今年的歐洲盃足球賽,各國球迷的和平相處為史上首見,也許是因為英格蘭隊缺席,英國球迷無法鬧事所致。但這並非是歐洲的民族情感已經消失,或新歐洲精神已然建立,而是歐洲的民族認同已漸漸與戰爭記憶脫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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